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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三二章 经筵 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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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关于周公到底是为了周朝的利益,黑暗正大地代理王政,还是有篡位的野心,只是耍尽阴谋多端而不能得逞的争论,其实不断存在,这也正是五代宋初儒学式微、思想混乱的表现士大夫们没有一个一致的信心,各说各有理,自然众说纷纭

    见刘敞想将这一节揭过,卫道士们自然不肯罢休,呛声道:“若只是有理有据的质疑,谁也说不得什么,但是此老彩色不分、肆意诽谤,竟说《金縢》是周公伪作,就其心可诛了!《金縢》一书,的确载于《尚书》,难道孔子也会捏造么?”

    起先,赵祯不断饶有兴味的听着,听到这里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,问道:“龙卿家,你说《金縢》一文是伪书,有何证据?”

    “草民……”龙昌期万没料到,本该是本人扬名立万的一场演出,怎样会搞成如今这鬼样子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惧,起身渐渐道:“草民自不敢妄言,理由有三一者,《金縢》一文,文体平顺,不似古文二者,‘周人以讳事神,名终将讳之’,故礼卒哭乃讳其时武王虽病,并未终也,而称‘元孙某’以讳,是先以死人待武王也周公定周礼,焉能犯此错误?三者,本篇谓占兆之辞为‘书’,言‘下地’不言‘下土’,皆东周以来之语 ,故而《金縢》之著成,盖当战国时也”

    赵祯不由点头的确很有道理赵宗实那边也松了口吻,好歹此老能自相矛盾……

    “欧阳爱卿你意下如何?”赵祯望向欧阳修道

    “此老缪哉!”欧阳修的消渴症渐好,又有了吵架的力气马上反驳道:“一者,秦皇焚书坑儒,《尚书》本来亦不全昔日所传之书,乃汉高祖命老儒背诵整理补全,难免于文法稍有出入二者,《金縢》文中的‘惟尔元孙某’当时册上必作‘元孙发’,迨编纂时,为成王讳而改作某也!”顿一下道:“三者,《召诰》云:‘周公乃朝用书盖皆泛称一切书也’,可见现代一切文书,皆可统称为书此老不曾在野,无以读典籍,故而有此曲解,不足为怪”

    文坛盟主可不是易于之辈,一时之间,便组织起反击,逐条驳斥,令龙昌期的理由全都不那么可信了……

    “欧阳大人既然说,此书是汉朝老儒补全,”但赵宗实这边,也不是省油的灯,马上有人反驳道:“为何此篇不能是汉儒假作呢!”

    “不能够!”单方又一次争持开来

    赵祯被吵得头晕脑胀,按说往常,他早就喊停,然后大家各回各家、各找各妈了但是明天,似乎辩不出个丁卯来他就不喊开饭了

    大家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响,也只能硬捱着有聪明人曾经明白了此中的关节……官家八成是由‘金縢’联想到‘金匮’上去了所以不辩出个想要的结果,是相对不可罢休的……那厢间,陈恪和赵宗绩几度眼神交流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无法

    估量如今很多人,曾经把这笔账,算在他俩头上毕竟从之前汴京城突然谣言四起,以及欧阳修突然发难,都让人嗅到若隐若现的阴谋滋味而倘若真是阴谋的话,那他俩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了只怕官家也会这样想……

    但实践上,他俩也被蒙在了鼓里,这剧本根本不是他们所写

    ‘王雱……’陈恪脑海中,浮现出那张年轻英俊却让人感觉阴冷的面庞定然是那小子,看出本人瞻前顾后,所以亲身出手了

    新学党人的权利,远超本人的想象……

    只是这种时分,黄泥巴落入裤裆里,你又如何去分辩呢?

    合理他思绪纷乱之际,突然听到赵祯喊本人的名字,陈恪赶紧出列道:“臣在”

    赵祯眯着眼,打量他半晌,幽幽道:“你是寡人钦点的状元,定有一番高见,不知你是怎样看?”

    陈恪和赵宗绩,同时不寒而栗,官家果真起了怀疑,以为是他俩在背后捣鬼

    赵宗实兄弟冷笑起来,害人终害己了吧?我们最多折一个黄土埋到脖颈的老头,你们却要被官家厌恶了!

    场中官员们,也听出官家语气的不善,龙有逆鳞,触之者死!这个‘触’,是碰都不能碰的意思……

    方才还吵成一团的大殿中,突然变得针落可闻,一切人都等着陈恪如何答复在明眼人看来,无论他支持哪一方,都没有好下场……说《金縢》是真的,就在官家心中,坐实了阴谋家的笼统说《金縢》是假的,就更不得了了,纯作死啊!

    “怎样,爱卿没有看法么?”赵祯毕竟是仁君,看到一切的压力,全跑到陈恪肩上,又有些不忍,便想给他个台阶下去毕竟这种怎样说都是错的时分,没有看法,就是最好的看法

    “臣,有看法”哪知陈恪却一扫方才的迷茫,低头沉声道:“首先要请官家恕臣妄言之罪!”

    “这迩英阁中,本就是畅所欲言之地”赵祯悄然笑道:“但讲不妨”

    “是”陈恪一抱拳道:“启禀官家,微臣的看法是,周公为武王祈福,作册文藏于金縢之中,史上确有其事,然《尚书.金縢》一文,系先人之作无误!”

    这话稍有点绕,众人想一下才明白,不由暗暗佩服,这小子确有急智,这样说的确可以一举两得,只是,你得给出理由啊!堂堂状元不能信口胡咧啊

    “哦?”听了这个说法,赵祯也是眼前一亮,对相公们笑道:“昔日真是大开眼界啊,又冒出第三种说法了”

    众相公置身事外,不惹是非,自然乐得轻松,闻言笑道:“往年的经筵最有意思”

    “我们且听听,他有何道理”赵祯说着望向陈恪道:“状元郎,得拿出不学无术啊,寡人可不喜欢东方朔”

    “臣自有实据”陈恪朗声道:“先说其为何系先人之作,因《尚书.金縢》中谓:‘公乃作诗以贻王,名之曰 ‘鸱鸮’这首诗保存在《诗经》中,然《孟子.公孙丑》,引孔子曰:‘作此诗者,其知道乎?’显然孔孟都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谁,可见《尚书.金縢》一文出现的工夫,定然晚于孟子,也就是最早战国时期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臣无不恍然,是啊,如此分明的破绽,我们怎样就疏忽了呢?

    他们都熟读《尚书》、《孟子》,自然知道陈恪所言不虚,两相验证,便可证明此文绝非周公所作

    赵祯也点头,但神色曾经不美观了

    “但周公作册文于金縢,史上确有其事”陈恪不想作死,紧接着便道:“臣拜读集贤殿所藏《竹书纪年》中,有‘十四年、王有疾,周文公祷于壇墠作金縢’一条,此乃来自古史官的原始记注,可证明白有不同于《尚书.金縢》的古《金縢》存在!”

    “爱卿能读懂《竹书纪年》?”赵祯惊喜莫名道:“听闻爱卿不断在学习蝌蚪文,看来果有成效!”

    《竹书纪年》,是晋朝出土的古墓竹简,下面的文字是比小篆还陈旧的‘蝌蚪文’,人们只能大概辨认,是记载夏商周年间的史书,但其内容终究如何,不断众说纷纭,究其缘由,便是对下面的文字吃不准

    其实陈恪哪能看懂古字?只不过《竹书纪年》一书,已被清朝那些训诂狂人完全破译,他看过他们的译本这次为了找到对付龙昌期的办法,他抱着万一的希冀,到大宋的‘皇家图书馆’中,去寻觅这本书大宋朝书籍管理的程度真实高,很快便为他找到了《竹书纪年》的拓本

    陈恪抱回去研讨了几天,凭着超强的记忆连看带猜,竟将周武王临死前几年的记载,都破译了出来

    这才是陈恪这几日不断在干的事儿他虽然不是什么坏人,但真实太反感文字狱,所以构陷龙昌期这种事儿,他是断然不会做的……这种事是作不得伪的赵祯马上命人取来竹书纪年,让陈恪现场翻译,有欧阳修、司马光、刘敞这样的大家在一旁监视,只消几条就能分辨出,他是胡说还是真能看懂
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众人心服口服的回禀道:“陈恪的确看懂了古篆文,他的翻译应该不会有假”对这些史学大家来说,只消陈恪领进门,他们日后就能看把全文都看懂,无非就是多费些时日罢了陈恪自然也知道这一点,所以不能够扯谎

    处理了心头大患,赵祯顿觉轻松,才感到肚子曾经饿扁了,赶紧命赐宴……分割……说话得算数,所以必须还有一章哈r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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