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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 寒冰消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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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走进娘亲的房间,孝哥儿就感觉气氛有些异样,娘亲阴沉着脸,眉头微蹙,手里竟持着上次施家法用的戒尺,在房里踱来踱去,仿佛在下决心一般。龙腾小说网 ltxsba.com

    “莫非自己偷娶韩爱姐的事情已穿煲了。”心里“咯噔”的一下,孝哥儿欲哭无泪,看来老娘这次又要发威了,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啊,赶快自首坦白吧,争取宽大处理。

    孝哥儿哭丧着脸,默默地走到娘亲跟前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娘亲膝下。

    “娘亲孩儿知错了,孩儿虽说没有什么恶意,但确是不该擅作主张,在未征得父母首肯的前提下,即将王六儿母女安排进宅里住,孩儿愿领家法。”孝哥儿道。

    “胆大包天的孽障,你干的好事!可是成心要气死娘亲了!竟敢张眼说瞎话哄骗爹娘,行偷梁换柱之事,今儿不给娘亲说个明白,娘亲再也不敢认你这个孽障了。”吴月娘气得浑身剧颤,叱责道。

    见到自己将娘亲气得面色发倒紫,孝哥儿又后悔又心疼,爱姐娘俩的事儿确是办得欠妥,瞒着躺在病榻上的西门庆也就罢了,却千不该万不该连老娘也蒙在鼓里,应该事先和娘亲通通气,以娘亲和善宽容的心性,以及对儿子的溺爱,她只会替儿子包容一切,只会护着儿子,默默地支持儿子。

    孝哥儿顿了一顿,直截了当地说:“娘亲,孩儿与那个韩爱姐一见投缘,她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,但品性淳良,乖巧懂事,孩儿喜欢她,不舍得放弃她,孩儿让她住进宅里,是考虑孩儿将来为前程东奔西跑,无法常在娘亲膝下尽孝道,孩儿希望她能代孩儿尽孝,她的娘亲也因为要照看绒线铺,孤孤单单一人在家里,常遭到泼皮游手的欺负,孩儿一时义愤不过,草率决定了。娘亲,孩儿始终是你的那个好孩儿,娘亲这么多年的教导,孩儿铭记心中,难道娘亲对孝哥儿这么没信心吗?”

    月娘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是这般想法,本来也只是担心儿子迷恋女色,现在看来确是用心良苦,孝心可嘉,那爱姐生得俏丽,心地纯良,又乖巧可爱,确是一位好姑娘,自己又认了她做干女儿了,看来咱娘俩倒是心意相通,想到一块了。

    “哎,这个孽障,这回算你能自圆其说,娘亲就绕了你吧,只是你爹要是知道了,到时看你又如何圆谎?”月娘又爱又恨地瞪着这个小冤家,心想。

    孝哥儿仰着头,留意着娘亲的脸色变化,看到娘亲脸上的寒冰渐渐消融,眼神渐渐柔和且有些暖意,手中的戒尺垂了下来,知道娘亲还是大度的,娘亲毕竟是娘亲,只要儿子坦诚相对,即使儿子真的做错了,也会理解、包容甚至骄纵。

    “当真?不曾骗娘?”娘亲有些心大心小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千真万确!孩儿发誓:这辈子骗谁也不骗娘!”孝哥儿道。

    “耍嘴皮儿的东西,好的不学,专学坏的,哪儿学得轻佻、狡狯?”娘亲轻叱道。想到那爱姐至今还是处子之身,看来儿子说的也不全假,哪个少男不多情,哪个少女不怀春?儿子也快成年了,血气方刚的男儿见到美丽的姑娘不动心那才令人担忧呢,作为娘亲,哪有会嫌弃儿媳妇多的?最好是多娶几房妻妾,生他十个八个儿子出来。

    韩爱姐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,要想勾引咱的儿子,咱还能不知道吗?看来咱是紧张过头了,紧张什么呢,儿孙自有儿孙福,难道他要找女人还管得了他不成?哎,由他吧,只要他不要像他老子那样嗜色如命就行了,像他老子这回连老命都搭上了,天作孽犹可恕,自作孽不可活,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,但愿这次大病能让他在女色上收敛一些。

    突然感觉脚下一紧,低头一看,只见跪在膝下的儿子正可怜兮兮地仰着头看着自己,抱着自己的腿儿,这才想到儿子已跪了许久了,别冻坏了膝盖可就不好了。于是,匆忙将儿子扶了起来,娇嗔道:“小冤家,以后做事可要多动脑子,不能意气用事了,这回好在没误了大事,我儿现在还年幼,尽量少碰女色,那个爱姐就暂由娘亲替你看着吧,娘亲已认了她做女儿了,待娘亲将教导好后再替你收了房里去吧,没良心的东西,见了好女孩就忘了娘,把娘说的话扔到云天外,娘亲白养你一场了。”

    “娘亲真好,娘亲是天下最好的娘亲,孩儿觉得比做太子还幸福。”孝哥儿装着一副感动、陶醉的神情,将脸儿贴在娘亲那圆润丰腴的腿儿上。

    “不学好的东西,就知道花言巧语哄骗娘亲,下不为例。”月娘用手指着孝哥儿的额头嗔道。

    随后,月娘又就明儿送亲一事对儿子叮嘱了一番。

    从娘亲房里出来,见天色尚早,孝哥儿想起一单事儿需要五娘帮忙,于是快步朝五娘的小院子走去。

    因为孝哥儿发出了禁欲令,西门庆养病期间不宜靠近女色,此举得到月娘的支持,也得到西门庆的默认,于是一入夜,几个姨娘以及丫鬟都不许进西门庆的卧室,只留下小玉、玉箫和春梅三人轮流照顾着。因为家主患病,姨娘们的一切娱乐活动都取消了,都呆在房里做些针黹活儿,或和丫鬟闲聊着家常,要是往日,后院内弄琵琶的弄琵琶,打牌的打牌,赌钱的赌钱,整个后院吱吱喳喳的。

    孝哥儿走近五娘房间的窗前,但觉五娘房里冷冷清清,榻上琵琶随处扔,五娘已经卸了妆,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短身睡衣,长发如瀑,娇慵地,百无聊赖地,端坐在梳妆台前,默默地梳着长发,看着铜镜中依然花容月貌的人儿,身材虽然丰腴了一些,但依然自信傲人。

    唉,难道我潘六姐就是这般命苦,沾到谁谁倒霉不成?王招宣,张大户,武大郎,武松,西门庆一个个的死的死,流放的流放,病的病唉,如果西门庆也走了,自己又会是什么结局呢?为西门庆守寡?恐怕难矣。偷汉子?也不是个长久之策。卖了出宅,重新找个男人嫁了,这个可能性较大。女人的命由不得自己定啊,再努力也没有用,除非出现奇迹,遇到贵人,三十好几了,残花败柳,腰身渐重,还会有奇迹出现吗,还能遇到贵人吗?

    五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,一时心中烦闷,罢了罢了,如今梳得再美又没人欣赏,女人为悦己者容,我现在又为谁容!手中的梳子朝窗外愤然一扔。只闻窗前“哎呀”一声,五娘抬头一看,但窗前不知何时立着一男子,大吃一惊,定目细看,不是孝哥儿又是谁。

    “五娘,吓到了你了吗?孩儿帮你捡回梳子。”一边说,一边弯腰捡起梳子。

    但见五娘依然抚着胸口,看来确实吓得不轻,孝哥儿于是自责道:“都是孩儿不好,孩儿已经来了一阵子,见五娘专心梳妆,一时不想打搅五娘,可没想到却把五娘吓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唉,这孩子,还真是吓了五娘一跳哩。梳子砸到哪里了,没伤到你吧。”五娘平复了情绪,娇嗔地道。她接过梳子,一边问孝哥儿伤到哪里,一边继续梳头发,却没想到遭此一吓,魂魄都丢了,手脚有些发软,不太听使唤,梳了几次都不太顺,反而弄得更凌乱。

    “五娘,孩儿替你梳,就算是为孩儿吓到五娘补过吧。”孝哥儿乖巧地要过梳子,利索地替五娘梳起头发。

    五娘无奈,默许了,静静地看着铜镜里的孝哥儿专心替自己梳头,孝哥儿站在自己的后面,以前她很少仔细端详过他,这回仔细一看,才发觉他已经长成了大人,身材现出挺拔伟岸的轮廓,生得又俊俏,和自己这个五娘站在一块,与其说像母子,不如说更像姐弟,靠在孝哥儿的身前,自己为何觉得有一种安全感,一颗惶乱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,她是一个感性的女子,如果说当初遇到西门庆时有一种冒险的刺激感,如今却似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种找到靠山和归宿的感觉,她竟生出一种期待:他一辈子这样替自己梳头多好啊。

    自己当初一根撑衣竹竿砸到西门大官人的头,如今一个梳子又砸到西门小官人的头。难道这是自己的宿命?自己命中注定与这对父子有缘?

    五娘的心凌乱不堪,心情复杂地看着铜镜里的孝哥儿。想到那一天孝哥儿所说的那番话,他要做生意养自己一辈子,莫非这孩子对自己也有那层意思?他会介意我是他的五娘吗?他会嫌我比他老吗?他能够砸破伦理的枷锁吗?

    夫死从子,“从”的含义又是什么?不就是让女人在丈夫死后,听从儿子的安排吗?西门庆要是撒手西去了,这个家不就是由身后这个后生当家做主吗?到时自己是留是卖,还要由这个后生决定啊!

    “五娘的头发真美,皮肤又白,看起来像个二十左右的大姑娘。”孝哥儿性格开朗,于是没话找话打破这有些诡异的氛围。

    “扑哧”的一声,五娘粲然一笑,道:“五娘还有这么年轻吗,就你嘴儿最甜,五娘今年都三十三了,人老珠黄了。”

    “五娘这一笑,又年轻了几岁,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了。”孝哥儿赞道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,哄得五娘的心花都开了,深夜来访,甜言蜜语,眼神闪烁,无事献殷勤,五娘知道你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,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五娘帮忙呀?说吧,难得这宅里只有你理解、信任五娘,五娘拼老命帮你办哩。”五娘含笑道。

    “嘿嘿,孩儿有什么心事都逃不过五娘的火眼金睛,孩儿确是有一件事儿要拜托五娘,孩儿在清河开一家夜总会,需要裁制五十套同一颜色、款式的工服,待孩儿从汴京回来时就要用了,孩儿想来想去,只有五娘能帮上忙,五娘只负责裁剪,缝制可找些丫鬟、仆妇帮做。”孝哥儿道。

    “夜总会?就是你的那个什么生意吗?五十套工服这么多,没有一些日子哪能做得好啊,这可是挺费工夫的活儿啊。”五娘惊讶地道。

    “确是有些费工夫,可孩儿一时之间不知道找谁干,五娘是裁缝世家出身,也只有五娘能接得了这个活,这工钱”孝哥儿道。

    “罢了罢了,既然你信任五娘,五娘怎能让你失望呢?反正你爹又在养病,五娘闲着也是闲着,明儿你就让人送布匹和尺寸、款式的图样进宅里吧,这工钱就算了,你不是说要做生意养活五娘吗,到时发达了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就行了,五娘认命了,下半辈子就靠着你过日子吧。”见孝哥儿见外与她谈工钱,五娘嗔道。

    “五娘真好,孝哥儿对天发誓,一定拼命赚大钱养五娘。”孝哥儿大喜道。“五娘放心,我还打算在汴京开一家时装店,到时如果五娘愿意,就去做这时装店的老板娘兼大裁缝。”

    “打住打住!五娘什么时候答应做你赚钱的工具了?还说要养五娘呢,却是打五娘的歪主意,亏你这混小子想得出来,舍得让五娘抛头露面做苦力,五娘一双小脚儿,哪里走得到汴京城呢?”五娘抗议道。

    孝哥儿笑道:“五娘走不了,孩儿能走,大不了到时孩儿背着五娘闯汴京去。到时孩儿背着一个大美人闯汴京,一定羡煞他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你个混小子,五娘的豆腐你也敢吃,谅你没这个胆儿,来呀,现在就背背看。”五娘也是喜欢笑闹的人,见得孝哥儿逗弄自己,顿时露出放荡不羁的本性来,竟站起来一下子攀到孝哥儿背上。玩笑开大了,孝哥儿自找苦吃,骑虎难下,只着头皮一把托起五娘的臀,将五娘轻松地背了起来,走了几步,欲要放下五娘,却没想到五娘促狭地紧紧攀着不放,笑道:“五娘如今一丝睡意都没有了,五娘想到花园赏月,背五娘去花园,敢是不敢?”

    孝哥儿一想到现在夜深人静了,其他姨娘也早早睡了,丫鬟仆妇又不能随意进花园,于是笑道:“有何不敢?这就走。”

    说毕,孝哥儿背起五娘,沿着廊道,朝花园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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