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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补天裂 第八十一章 阻狂澜(十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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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千甲士组成的护卫队伍奔行于途。龙腾小说网 ltxsba.com这上千甲士拱卫的,正是大宋遣来安抚一路,文武之权尽操于手,身份贵重无比。本来应该是大宋河东路中流砥柱,翼护数百万生灵的帅臣吴敏,更不必说他原来还是大宋西府执政的身份!

    在没有萧言的时空,这位北宋末年重臣,在女真南侵,赵佶丧胆,准备传位赵桓,自家为太上巡幸金陵的时候。当着赵佶的面做忠勇状,说什么宁死不愿奉诏,陛下如何能弃汴梁神都而去。

    背后却顺水推舟的荐举当时负天下之望的李纲之后,又借着李纲的口说赵佶最好还是传位太子,如唐时天宝故事。最后更老着脸皮,参与草传位诏书。赵佶让他进位门下侍郎,辅佐赵桓。吴敏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就任,要随赵佶巡幸金陵,躲开此刻兵凶战危的汴梁城。

    若是汴梁得保,他在赵桓面前也有草诏禅位拥立之功,不难从金陵卷土重来。而汴梁若不保,则拥赵佶在金陵复位,又有何难?

    这位吴敏,从来都是投机的高手。而且既要当婊子,还要立牌坊!后来赵桓难得聪明了一把,没有让赵佶巡幸金陵,另立朝廷,而是入居龙德宫。吴敏因为前面投机成功,倒是进位少宰,知枢密院事,仍然重臣。

    可他也困在汴梁,这个时候原来那副陛下不可放弃汴梁的牌坊,终于在生死关头被他自己推到。极力主张与女真议和,而且比其他议和派走得更远。黄河以北,都要尽割于女真!

    这番做派,终于让朝中所有人都看不下去,被弹劾去位。涪州安置。这等人物,却让他脱了一条性命!最后在南宋建炎年间又得用,安然卒于任上。

    在有萧言的这个时空。他仍然一路投机。游走在清流旧党和蔡京一党之间,最后在萧言事上玩砸了出外河东。萧言势强又果断归附萧言,可同时还在与蔡京一党勾连。现在萧言局势险恶,又毫不犹豫的放弃太原府,在萧言这危局上又加了一把火。

    一路帅臣出奔,这太原府就算有军民留守,这军心士气也跌落到了谷底。没有奇迹,就丢定了。这河东战局,就再也无法挽回!上千甲士在南下道路上越走越快。一路不知道踏翻了多少拥挤于途的百姓,不知道激起了多少绝望的哭喊。可吴敏还在不住催促队伍速度加快,早早离开此间死地!

    萧言在西京洛阳府方向渡河,他便要转向东南方向渡河回归汴梁。他是带着河东最新战局发展而归,说不定就能在汴梁朝局变幻中捞取到最大的好处!

    满途应该他镇抚保护的河东路子民哭喊哀嚎,吴敏只是视若不见。容色如铁,只是望向南方。

    不过一个时辰的竭力奔走,这支大队转眼就下去了二三十里地,太原府南蒙山已经再望。绕过蒙山,便是分歧道路。处处可通,那时候就算是韩世忠岳飞复归,遣军来追他。都再抓不住他吴敏。而那个萧言,此刻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!

    黑夜出奔,百姓们全凭脚力,哪怕比吴敏这一队人马先出发,却哪里及得上早就集中准备了太原府中全部精壮牲口,全部上好坚固大车的安抚使一行?

    到得蒙山左近,道路上百姓已然稀少。不少富户所乘车子也因夜色中奔行难以避开道中坑洼而坏在途中,到处都是一堆堆一簇簇人群被次第超越,在道旁哀哀哭泣。

    吴敏虽然没打旗号仪仗。可看到如此规模的大队,难民们如何能不知道是大宋贵官抛弃太原。夺路而逃?沿途之中,不知道多少人哭喊而骂。不知道多少人诅咒要与之偕亡。可这样的哭骂之声,又如何能撼动吴敏半点?

    眼见得就要到道路出蒙山山口的所在,前面亮起一派影影绰绰的火光。将道路上零星奔走的百姓身影映照出来。

    看到这大队人马轰然向南而逃,这些百姓同样在道旁戟指大骂。

    可这骂声,却与此前难民不同。

    “狗官,等着死在前面罢!”

    这样的骂声接连响起,终于传入了吴敏耳中。他一直僵硬的面容终于一动,问道:“江将主何在?”

    少顷之后,江伟就连呼带喘的策马来到吴敏身侧,马上躬身行礼。这位既胖且虚的军将已经汗出如瀑,累得都直不起腰来,胯下都磨出血来了。不过江伟也豁出了全部气力,顾不上辛苦了,不仅要保护吴敏这位帅臣的平安,还得前后约束队伍,让他们在向南疾奔的时候不要对逃难百姓伤害太多。

    江伟不是什么清廉的官儿,小妾就有十七八个,河东置的的庄子也不少,平日麾下能管得到的兵额吃到五成空饷。还组织商队去与契丹回易,什么铁器粮食等军国重器都敢卖。河东局势危急,他家眷早早就转移到了黄河以南,投亲靠友的住下,除了田土挪不走,多少这些年积下的宦囊也都转移,从来就没有与太原府共存亡的勇气。

    可他好歹还有个武将的基本操守,兵就是杀贼的东西,就算没胆子杀贼,杀起老百姓来算什么?

    江家在河东三代,乡土情分也重了。现在从太原府出逃是没奈何,看着成千上万百姓流离在途,江伟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。再要靠杀人开出一条血路来,他江伟死了如何见得了祖宗?

    江伟策马立于吴敏身边。汗如雨下,口干舌燥。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?

    而在远处,看着狂乱作态的吴敏。萧言冷冷一笑。

    大军拥御驾出征,自然动作快不了。可得到了紧急军情,自己却可以轻身兼程赶来!

    当在这狂涛巨澜之前,当在这崩塌下来的贼老天之前!

    萧言深深吸了一口气,大声怒吼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燕王萧言!凡弃城而逃之辈,但为官身,诛之不赦!我萧某人在,这太原就不会陷落!但为大宋军中将士。就随我萧某人回返!无数袍泽犹在北血战,你们有何脸面南逃?就算是为了河东路的父老百姓,也该拿出点男儿血气!我萧某人便在此。身侧就几十骑护卫,八日夜兼程疾驰,也没了厮杀的气力,你们想踏过萧某人尸身继续南逃,也不是多难的事情!萧某人就在这里等上五息,或者随我向北为河东父老而战,或者就杀了我继续向南,一辈子都是个抛弃祖宗庐墓,为乡人所不齿的懦夫!”

    大吼声中。萧言高高举起右手,五指张开。毫不迟疑,已然屈下了一根手指!

    他身边那些骑士。默然挺刀,向着萧言身边聚拢,五息之后,若这支军马继续向南,他们就拱卫着萧言,直到战死的那一刻!

    无数道目光,都集中在了萧言身上。

    这就是燕王!

    在河东天崩地陷之际,在河东文武百官闻风溃散,拼命南奔之际。只有这位燕王,孤身兼程而来,要以一己之力,坐镇太原,挽此天倾!

    是北旋,还是南走?

    北旋回返,就是与女真鞑子的连场血战,存没不知。

    南走逃遁,别祖宗庐墓,为父老所不齿。死后何颜见得祖宗,只能为孤魂野鬼!

    萧言已经屈下第二根手指。

    江伟脸上肥肉颤动,想起自家那位从京营出镇河东的爷爷,七十许的年纪了还在打熬筋骨。对自家父亲忙着奔走逢迎,忙着为家中生利不屑一顾。

    “但为军将,一生功业就在厮杀上。澶渊之时,你爷爷好歹在阵前和契丹狗子恶狠狠的厮杀了多少阵!河北百姓,被契丹狗子糟蹋得不浅,当俺们将契丹鞑子打退,回师之时,多少百姓在途哭拜。这份阴德,足以庇佑到你这一辈了。你爹就是如此,行不得大事也做不了什么恶,享他老子积下的阴功福分罢了。俺们江家将来如何,就看你了!总而言之,身为军将,就得尽了本分!要是你行了什么败坏江家门风的事情,就在地下,你爷爷就不能超生!”

    这弃几十万生灵而走,是不是就消磨干净了祖宗的阴德,让自家先辈,在地下也不得安魂?

    萧言屈下第三根手指。

    甲士们全都默然无语,看着**在前的燕王。这显得消瘦的身躯,在火光下,似乎就能独自撑持起这黑沉沉的天际。而队伍中的吴敏,此刻已经在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追随吴敏而战,他只会号令驱使他们这些甲士如生口,一路南逃,有人掉队,吴敏从来不稍作回顾。而燕王如此之尊,却能轻骑而前,让所有人都只追随他的背影!

    但为军士,追随何等样的统帅,是关系着自家性命的大事。驱军士为奴婢和但危急时自己挺身而前的统帅,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。且燕王一手经营了如此强军,多少军士追随着燕王扶摇直上!

    萧言屈下了第四根手指。

    猬集在山口处,那些黑压压扶老携幼的百姓,突然就爆发出一声怒吼。怒吼声中,有老人的沙哑,有女子的尖利。就如雷一般骤然炸响!

    河东之民,古称赵民。燕赵悲歌,流传千古。远在春秋,赵民胼手砥足,驱逐了在此地盘踞的胡虏,生聚千年,才有了这个为中原脊梁的河东之地!

    这吼声震动了山野,回荡在夜空,纵隔千载,仍有赵人先祖意气!

    “你们要向南逃,先过了俺们的尸身!”

    萧言屈下第五根手指。

    江伟长长叹息一声,翻身下马摘下兜鍪拜倒在地:“罪将何敢犯燕王大驾?但求给罪将一个待罪图功的机会!”

    上千河东甲士,同时翻身下马,黑压压拜倒一片,垂首尘埃。

    “燕王,俺们只请北旋!戴罪图功!”

    吴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,浑身瑟瑟而抖,有如风中落叶。

    而萧言冷然扫视着拜倒在面前的无数甲士,看都不看吴敏一眼。

    “那就随我向北!”

    夜色仍然苍黑,似乎随时这黑色的天空,都会崩塌下来。可是在这一刻,无数河东子民只觉得,在这天地之间,总有人能将这天,牢牢撑住!b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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